新時代古城的浮世繪
——黃丹丹小說集《天鵝之舞》序
黃丹丹是近年涌現(xiàn)出來的優(yōu)秀青年作家之一，她作為安徽代表參加了2024年第九次全國青年作家創(chuàng)作會議,，出版小說集《孤城》《別說你愛我》,、散文集《應知不染心》《一脈花香》等,，還曾榮獲全國散文原創(chuàng)大賽一等獎、《美文》最受讀者喜愛的中篇散文獎和《小說選刊》最受讀者喜愛的小說家獎等多種文學獎項,。在題材上,，黃丹丹與其他青年作家或描摹鄉(xiāng)村風景，或矚目都市經(jīng)驗不同,，她立足家鄉(xiāng)所在的縣城——淮南壽縣,，著力挖掘這個小城的生活經(jīng)驗與文化傳統(tǒng)，形成了獨特的藝術風格,，為我們描繪了新時代古城的一幅幅浮世繪,。黃丹丹的小說如同一個個獨特的精神世界，無論是短篇小說還是中篇小說,，都以其細膩的筆觸,、深刻的主題和獨特的敘事風格吸引著讀者。
中國的縣城是政治文化的關鍵環(huán)節(jié),，古代有皇權不下縣之說,，即外來的權力只統(tǒng)治到縣一級，縣以下基本是鄉(xiāng)紳與宗族共治,，這讓各地保留了豐富而獨特的文化傳統(tǒng),。在傳統(tǒng)中國的現(xiàn)代轉型中，新的組織動員能力直接抵達每個村莊,，但縣城作為一個相對獨立的單元仍然發(fā)揮著獨特而重要的功能,。在文學上也是如此，通過一個縣城的面貌我們可以具體而微地感知到豐富的中國經(jīng)驗及其在時代中的變化,。柳青《在曠野里》描述了1950年代初陜西關中地區(qū)一個縣委書記朱明山帶領村民消滅棉花害蟲的故事,，小說呈現(xiàn)了共和國初期的蓬勃朝氣；路遙《平凡的世界》描述了從雙水村到一個省的改革全景,，其中原西縣城是重要節(jié)點,，向上連接到黃原地區(qū)和省里，向下通達到石圪節(jié)公社和雙水村,，小說也從整體上描繪出了改革開放初期充滿希望與奮斗的時代精神,；張楚《云落》則描述了一個縣城新世紀以來的面貌，讓我們從細密的文字中感知到中國的迅猛發(fā)展及其帶來的人心變化,。
黃丹丹的《天鵝之舞》也是這樣，她以專注熱情的眼光關注著縣城的每一個細微變化,，并將之轉化成了一篇篇小說,。需要提及的是，與上述作家筆下的縣城不同,，黃丹丹所在的縣城——壽縣是一座歷史文化名城,，有著豐厚的歷史積淀和文化積累,。壽縣古稱壽春、壽陽,、壽州,，曾是楚國最后19年的首都，也是淮南王劉安及其門客撰寫《淮南子》之地,，著名的淝水之戰(zhàn),、陳慶之北伐、趙匡胤討南唐都發(fā)生在這里,，青苔斑斑的壽州古城初建于北宋初年,，至今已有1000多年歷史，這是國內(nèi)少有的保存完整的古代城池,，穿過古城東門,，可以看到門下的青石板路已被軋出一道道車轍，那是歷史的車輪碾過的痕跡,，飽含著歲月的滄桑,。出生成長于這座古城的黃丹丹，深受豐富的歷史文化傳統(tǒng)影響,，她筆下的縣城自然與其他作家不同,。
其一，黃丹丹小說中有著豐富的文化元素,。其小說的題目《蔦蘿行》《南有嘉魚》《歸去來兮》《夜靜春山空》《云深不知處》《北方有佳人》都取材于古典詩詞,，含蓄蘊藉而又意味，以古詩為題書寫當代人的生活,，在古今之間形成了一種對照,，也讓當代人的生活有了文化與傳統(tǒng)的底蘊�,！赌嫌屑昔~》的標題來自《詩經(jīng)》“南有嘉魚,，烝然罩罩。君子有酒,，嘉賓式燕以樂”,，小說聚焦小城中鄭家瑜和鄭家亮兩個孿生姐妹的關系，描述了她們從別扭,、緊張,、猜忌到最終誤解消除，重歸于姊妹深情的過程,，博物館,、非遺、古典詩詞等文化要素點綴其中，呈現(xiàn)了一幅古城壽州的當代家庭生活圖景,�,！侗狈接屑讶恕返臉祟}則來自西漢李延年“北方有佳人，絕世而獨立”,，小說以傳統(tǒng)的佳人形象的意象,，切入對家族歷史真相的追尋，作者將人物的愛情婚姻置入社會與時代之中,，愛與犧牲成為小說貫穿的主題,，也讓我們看到了多年前戰(zhàn)友之間的情誼�,！豆适吕锏娜恕吠瑯幼匪菁易鍤v史的隱秘角落,，曾經(jīng)分屬敵對陣營的兩家，在兒女親事之間反復撕扯,，貫穿了不同的時代,，也讓我們看到了信仰與真情的力量。在《花窗》中,，“花窗”既是壽縣的珍貴文化遺產(chǎn),，也是一個極具象征意義的意象�,；ù白鳛閭鹘y(tǒng)建筑中的元素,，既分割空間又聯(lián)通內(nèi)外，在小說中承載著主人公對過去與現(xiàn)在,、現(xiàn)實與虛幻的復雜情感,，透過花窗，讀者得以窺見歷史的意外巧合,、人物隱秘的情感和生活的斑駁痕跡,。在《尋找梔園》中，到正陽關尋找梔園的過程既是對空間的探索,，也是對內(nèi)心世界的追尋,，小說寫到了雙重性的父子關系，還涉及壽州鑼鼓傳承人之間的歷史恩怨與內(nèi)部競爭,，小說在結尾處寫到,，“消失的迎水寺、觀瀾亭,，記憶中與現(xiàn)實里的梔園,，它們在虛擬的鑼鼓聲中沉潛，漸漸隱沒在蒼茫的暮色里,。所有的這些,，讓我尋到一把打開記憶之門的密鑰,，此后,，往事栩栩在目,，我踏著父輩、祖輩的履痕走近了不曾相認的祖先,�,！边@既是感慨，也充滿了對文化傳統(tǒng)的自覺,。
其二,，黃丹丹小說善于寫家庭關系與情感關系�,！短禊Z之舞》關注夫妻關系與同學關系,，在對往事的追憶與拼湊中，曾經(jīng)發(fā)生的故事終于清晰,，但他們已人到中年,，對逝去的愛人仍然無法釋懷，但也只能以“天鵝之舞”回到曾經(jīng)的青春,�,！对粕畈恢帯逢P注單親母親梁茗茗與女兒的關系，小說以她對女兒輕易投奔異國父親的不甘入手,，細膩真切地呈現(xiàn)了一個母親內(nèi)心深處復雜徹骨的情感,，女兒在視頻通話中的表白，終于讓她接受了女兒的遠離,，也將勇敢面對自己的孤獨,。《飛翔的列車》描述夢秋在列車上與自己曾經(jīng)深愛過的男子偶遇的故事,，在行進的列車上他們都在回憶,，但從曾經(jīng)的親密無間到現(xiàn)在的彼此客氣，中間已經(jīng)隔了21年的時光,，小說寫出了人生與愛情的無奈,。《消失的朱迪》描述曾經(jīng)共同成長但消失在異國他鄉(xiāng)的朱迪,，那曾經(jīng)的深情化作時間流逝中的憂傷,。
其三，黃丹丹小說擅長捕捉新時代的新經(jīng)驗,�,！妒\蘿行》以“朱萸幾乎如逃難般回到了古城壽州”開頭，描述了朱萸在成長過程中與姐姐,、媽媽,、故鄉(xiāng)以及“他”的關系,，在平淡的敘述與留白中給讀者提供了無限想象的空間�,！稓w去來兮》描寫留學澳洲的沈竹心與父親,、同學、故鄉(xiāng)以及老字號的關系,，小說的開頭是,，“耗資1000澳幣，耗時二十多個小時,，沈竹心從悉尼回到了家鄉(xiāng)”,。《夜靜春山空》的開頭是“午后,，母親站在北窗下,，緩緩地轉過身，對坐在餐桌旁處理郵件的余凡說：‘凡凡,，我想回趟壽州,。’”小說在他們回壽縣的過程中以冷靜舒緩的筆調(diào)展開了對小說主人公余凡身世的揭秘,，原來他不是父母的親生孩子——“余奕寧和他老婆當時就央求俺爸媽給他們一個養(yǎng),，你出生三天就被他們抱走了，這事,，對外一直瞞著,。”小說將戲劇化的故事安排在“夜靜春山空”的場景之中,，頗具反差感,。從這幾篇小說的開頭，我們可以看到那些離去之后又歸來的壽州人,，這不僅拓展了作者的創(chuàng)作題材,，也展現(xiàn)了古城壽州在新時代的魅力。
黃丹丹的小說在敘事上,，善于運用細膩的描寫和獨特的視角來展現(xiàn)人物的內(nèi)心世界和生活場景,。她的作品主題豐富多樣，涉及到人性,、情感,、理想、現(xiàn)實等多個層面,，從不同角度呈現(xiàn)了新時代古城壽州的生活場景,，仿佛一幅幅生動形象的浮世繪，讓讀者在閱讀中既能感受到故事的魅力,，又能引發(fā)對生活的深刻思考,。
(李云雷)
